晚晴时茶业盛行，城中茶社一度盖过酒楼和酒馆，由初期的喝茶渐渐转变为普遍的社交场所。这一带的子弟，喜欢往这儿跑的，地方私密，格调也高，常有叫得上名号的文人雅士来这儿交，楼下博古架上那些古玩也不是假的，大分是这些子弟倒腾来的。

沈泽棠哪里还不明白，心里啐骂了句。衣服是好衣服，上等的好料，一件深紫色无袖绣花旗袍，可下摆都开叉到大了。

“走，一块儿吃饭去。”

他不问缘由，周梓宁和沈秋对视一眼，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。

“我就不去了。”薛常峰走出几步，不忘伸手冲他们摆了摆。

楼上还有球室和画室，甭是装修风格还是娱乐设施，都仿照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，古韵厚。

沈秋虽然大大咧咧，却是个知情识趣的人。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两人之间气氛不大正常，她一个电灯泡跟着算个什么事儿？随口扯了句，一个人先回去了。

沈泽棠也不是个扭的人，坐定后就把他赶了出去，还让人捎带了一件干净衣服上来。这地方就没什么正经衣服，那老板厚着脸笑嘻嘻从箱底翻出了一件，说是给侄女儿定的，还没送出去，一个劲儿朝他打眼色。

扯了半晌没编出个像样的理由。其实，沈泽棠在看到她那一刻就明白了。宽大的衬衫，慌不择路下领口没系好，出半截泳衣肩带。

周梓宁在屏风后面换，灯里

碰上划儿的，比输了，当场砸了也是常事。其余人看热闹，或继续吃喝谈笑，都不当回事。谁要认真了，红脸了，那才是真跌份儿。

“慢走，有时间再聚聚。”

……

沈泽棠和周梓宁在不远的胡同深一家茶肆里坐下。别看是个不大的地方，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。老板是苏北人，祖上却是本地人，这四合院就是传下来的祖产，到了他这儿，没有文凭也没手艺，索把前面都整饬出来，弄成了这个有点儿古风的茶室。沈泽棠不是会员，但他份摆在那儿，跟薛常峰、徐方寒来过一次，老板就记上了。

沈泽棠不是个贪新鲜的，老板问他要哪个包厢，他就说上次来过那个，账记徐方寒上。老板一听就不乐意了，您来是给我老周面子，一顿茶钱我还是请得起的。

茶肆没有名字，大门正中一块空白的乌木匾额，看着有些年岁了。进了垂花门就是内宅，里面倒是庭深院广，明亮轩朗，远不是外面看着那么弹大小。正房台阶下，角落里正好栽着两株芭蕉，连着高高翘起的廊檐，纳了台阶下的这一地荫凉。大堂是宾客云集的场所，名贵的紫檀木镶珐琅圆桌、雕花钿花几随地摆放，东边角落是放置着古籍和珍玩的博古架，斗彩瓷盘、粉彩富贵六边花盆、时代郁的年画……尽有，西边是几山水诗画的折叠座屏风，里人影攒动，传来轻微的笑谈声，微微隔着四面敞通的小花厅。

“成。”

沈泽棠没开口，他忽然觉得，自己享受她这副错了事情心虚的模样，埋得很低，眼睛滴溜溜转，不停眨巴，嘴巴却像上了胶水怎么也开不了，特别可爱，特别招人。